我院杨立强副研究员接受中国经济时报采访
市场与政策多重作用使中国长期保持对外资吸引力
中国经济时报：中国保持对外资吸引力的原因有哪些？
张建平：市场与政策多重作用，使得中国在全球外国直接投资（FDI）连续三年下滑的情况下仍然保持吸引力。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一直坚持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建设面向全球的自贸区网络，到“一带一路”建设、建设自由贸易试验区推行对外资的负面清单管理制度以及最新修订外商投资法，一步一步放宽外商投资政策，吸引外资流入中国。即使在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抬头的全球宏观环境下，我国仍然以开放为导向。2018年外商投资准入特别管理措施以及市场准入负面清单的发布都标志着我国全面落实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管理制度，扩大各个产业的开放水平，让清单之外的市场主体可以依法平等自主选择进入市场。持续优化的政策出台营造了良好的外资进入环境，激发了市场主体的动力。
在市场方面，中国正在越来越接近成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消费升级特征显著对外资具有巨大吸引力。同时，我国拥有全球最为完善的产业体系、高中低端齐备的产业链和供应链体系，产业配套环境全球领先，实现了产业集聚效应和产业规模效应，大大缩短了外资企业进入市场的盈利周期，也减少了企业成本。所有基础设施硬件设施已经处于全球先进水平。整体营商环境在全球发展中国家处于前列。这些条件促使外商普遍对中国市场进行投资保持较为乐观的预期，从而主动进入。而中国高中低端齐备的人力资源体系也是吸引各类外资的主要因素之一。《中国人力资本报告2018》显示，我国在1985—2016年间，人力资本总量增长9.36倍，全国人民受教育程度不断提高，15岁及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由1982年的5.3年提高到2017年的9.6年。人力资本素质提升可以满足高端产业的发展需求。
杨立强：中国之所以能够长期保持对外资的吸引力尤其是在全球外国直接投资连续三年下滑的情况下仍能做到逆势上涨，主要原因在于以下几点。
第一，中国经济长期保持了快速增长，巨大的发展潜力和众多的投资机会是吸引外国投资者的重要原因。尽管自进入“新常态”发展阶段以来中国经济年均增长略有回落，但仍保持了6%以上的年均增速，位列全球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列，同时中国国内巨大的经济体量和市场需求仍然是吸引外资投资中国的关键因素。
第二，随着中国的产业升级以及技术与业态的创新发展，中国已经发展起了一批全球最有发展潜力和增长最快的新兴产业，如跨境电商、新能源汽车、共享经济等。这些新兴产业无论是产业规模、市场容量还是业态模式均在全球范围内处于一流水平。特斯拉在上海投资建厂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第三，近年来中国进一步扩大开放和投资环境的持续改善无疑保持和提升了中国对外资的吸引力。一方面，不断缩减的外资市场准入负面清单为外资提供了新的市场准入机会；另一方面，涵盖了贸易投资便利化、营商环境改善等领域的前后五批共171条自由贸易试验区改革经验逐步向全国复制推广，中国投资环境总体水平不断得到改善，从而进一步提升对外资的吸引力。
第四，在“逆全球化”浪潮冲击下，当前中国已经成为维护全球多边主义的旗手和支柱，这为外资尤其是跨国公司投资中国提供了难得的良好预期。《世界投资报告2019》就指出，2018年55个经济体约出台了112项投资政策措施，其中对外资加以限制或规范的措施占到34%，创下2003年以来最高纪录。在当前全球整体外资政策自由化水平有所下滑的情况下，中国《外商投资法》的出台和实施，外资负面清单的不断缩减以及自由贸易试验区171条经验逐步向全国复制推广均表明了中国坚持进一步扩大开放的坚定决心，极大地提升了外资对中国的投资信心。
李洪涛：2018年，在全球FDI流量连续三年持续下滑背景下，中国外资仍逆势增长，显示出较强的韧性。我国对外资的吸引力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我国营商环境的持续改善，国际排名大幅提升。据《2019年营商环境报告》，中国在过去1年为中小企业改善营商环境实施的改革数量创纪录，全球排名从上期的第78位跃升至第46位，一次性提升了32位。我国在优化营商环境上高度重视，持续推进务实举措，为外资创造优良的营商环境。
第二，我国进一步扩大市场开放将为外资提供广阔的发展空间。2018年，中国《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禁止和限制类产业不断减少，服务业以及一些制造行业加大了对外资的开放，取消或放松了对外资持股的限制。同时，投资环境不断优化、便利化。体现在外资流入上，是制造业吸收外资的快速增长和大型并购交易的增长。
第三，我国中西部吸引外资的潜力逐步释放。2018年1—12月，中部地区实际使用外资同比增长15.4%，西部地区同比增长18.5%。
第四，高技术制造业吸引外资增长迅猛。2018年1—12月，高技术制造业利用外资增长35.1%，特斯拉、宝马等项目取得积极进展。合同外资5000万美元以上的大项目近1700个，增长23.3%。
外资持续流入是对中国经济增长潜力和投资环境改善的巨大肯定
中国经济时报：如何看待外资的持续流入？
张建平：中国目前是全球最大的制造业中心和货物贸易大国，是全球经济拉动力最强的火车头，正处于经济结构调整转型升级和消费升级的关键时期，进而为外资提供了广阔的内需市场和拓展全球市场的重大机遇。对外资实施负面清单和国民待遇原则也是吸引外资持续流入的重大制度性变革。
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发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全球外国直接投资（FDI）流量下降19%至国际金融危机后最低水平。发达国家外国直接投资流入量下降45%至4510亿美元，其中降幅最大的为欧洲地区和北美，分别为73%和13%。相比之下，流入发展中国家的外国直接投资情况较为稳定，增长率为3%至6940亿美元，凸显出发展中国家的后发优势和庞大的投资需求。造成这种差距的主要原因为，在全球经济贸易形势放缓的态势下，主要发达国家加强了对国际直接投资的审查，使得投资流入量减小。而作为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经济体的经济贸易增长趋势，是全球投资者的重要投资指标。此外，中国正在成为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我国外资引入的结构不断优化，政府逐步放宽的外商投资政策也是吸引国际投资者的重要原因。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我国2018年为全球第二大外资流入国，但是人均利用外资水平与发达国家仍然存在较大差距，这说明外资在我国投入仍然存在巨大市场潜力，因此众多外资看好中国市场，敢于在中国投资。
杨立强：第一，外资持续流入是对中国经济增长潜力和投资环境改善的巨大肯定。
第二，外资流入为中国经济保持快速增长提供了难得的助力。外资持续流入不仅能够创造新的就业机会、激发市场活力，而且其技术和管理外溢还有助于中国产业升级和创新发展。
第三，外资持续流入有助于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的进一步融合和共同发展。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的接轨乃至融合的重要推动力量之一就是在中国投资的外资企业和跨国公司。以外资企业为主体的出口加工业和加工贸易的发展为中国改革开放和外向型经济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同时借助出口加工业和加工贸易，中国经济得以快速参与和融入东亚生产网络和亚太区域价值链。当前，外资尤其是高端制造业和服务业外资的持续流入有助于推动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的进一步融合和共同发展。
第四，外资持续流入与中国企业“走出去”共同推动中国资本双向流动格局的形成和发展。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历了外资流入为主的“引进来”阶段，2000年前后中国企业“走出去”开始快速发展，当前中国已经形成了资本双向流动的基本格局。据《世界投资报告2019》的统计数据，2018年中国外资流入规模达到1390亿美元，资本流出规模达到1298亿美元，成为世界上第二大外资流入国和第二大外资流出国。可以说，资本双向流动是一国经济高度开放的重要标志，如美国就长期保持着全球第一大外资流入国和第一大资本流出国地位。而资本双向流动格局的保持则有赖于外资的持续流入，而非单一方向的资本流出。
外资的继续流入将进一步促进中国经济的高质量成长
中国经济时报：外资持续流入对我国经济的影响有哪些？
张建平：外商直接投资对我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税收和就业的贡献以及对于出口、强化市场竞争、推动我国经济国际化发展的作用有目共睹。当下，我国处于经济换挡期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时期，正致力于推行经济高质量发展。外资的流入为我国市场扩大就业规模，带来税收收益，加剧我国市场竞争。国内的企业在与外资企业的合作与竞争中必须提高创新效率，依靠先进技术提高质量来获取收益；涉及到外资产权保护问题会反过来促使我国完善产权保护力度，进一步推动创新发展。外资持续流入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和经济管理制度的不断优化作用也日益突出。特别是目前外资在中国的投资结构调整在促进中国优化经济结构方面的作用日益显著，每年65%左右的外资投入服务业，35%左右投入中高端制造业。
外资流入对于不断优化商环境和改革我国的经济制度也有重要促进作用。很多外资企业特别是来自发达国家的外资企业会对我国相关的经济管理体制机制的改革提出现实要求，对改善营商环境和提升运营效率不断提出新的诉求，进而推动我国的国内改革进程，不断向高水平和国际化方向迈进。
李洪涛：外资的继续流入，将进一步促进中国经济的高质量成长。改革开放以来，外资对我国经济和社会发展起到重要、积极的促进作用。外资的流入不但直接增加我国的经济增长、就业机会，带来了先进的管理理念，更重要的是外资带来的技术外溢效应促进了我国科技水平的提升，具体包括技术扩散、技术竞争、研发投入、人才培养和流动等方面。
在我国产业结构升级的过程中，外资结构随之变化且促进我国经济高质量成长。随着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我国利用外资结构也在不断的调整中，与国内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目标相匹配，外资结构出现以下两个主要特征。
第一，在利用外资产业结构上，服务业利用外资持续增加，占据主导地位。2011年，我国服务业利用外资在总量中的比重首超制造业，此后服务业的利用外资比重不断增加，外资在服务业和制造业的分配比例发生对调，服务业利用外资占比远超制造业利用外资占比。2019年1—5月，服务业利用外资在总量占比为67.8%，制造业利用外资在总量占比为30.6%。
第二，高技术制造业和高技术服务业投资均呈较大增幅，远超外资平均增速。2019年1—5月，高技术产业实际使用外资同比增长47.2%，占比达到28.5%。高技术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417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23.2%。
外资流入趋势会维持平稳发展
中国经济时报：未来一段时间的外资流入趋势如何？
张建平：基于中国的制度变革、基建优势、市场规模、产业集聚和人才供给等综合因素，未来一段时间外资流入中国的增长势头将会持续。特别是随着中国对外资市场准入的不断扩大和负面清单的日趋缩短，外资在中国投向高附加值制造业和服务业的潜力和空间是巨大的。从2019年1月至5月的数据看，在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我国主要外资来源地投资增速不减，呈现正常增长态势。香港地区、韩国、日本、美国、德国对华投资分别增长3.9%、114.1%、3%、24.3%和101.1%；欧盟实际投入外资金额同比增长17.7%。总体上来讲，外资流入趋势会维持平稳发展。除了来自发达国家的投资外，自由贸易试验区建设的推进，经验的复制推广和自贸试验区数量的持续增加，预计未来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一带一路”国家对中国的投资也将逐步加大，中国仍将维持全球第二大外资流入国的地位。
杨立强：未来一段时间中国外资流入将在当前水平上保持小幅增长，主要理由如下。
第一，中美贸易摩擦等因素带来的全球经济不确定性将在一定程度上进一步打击全球投资者信心，而此因素的影响将会随着不确定性的持续而不断加深，同时随着投资项目周期逐步显现出来，因此未来一段时间中国外资流入将不大可能出现大幅度增长。
第二，中国持续推进的营商环境改善及负面清单的缩减尤其是金融业等服务业的逐步开放，将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中国对外资的吸引力，从而为中国外资流入保持当前发展势头奠定基础。
李洪涛：未来，我国外资将在挑战中稳健发展。随着全球贸易摩擦加剧、政策不确定性增加，全球经济复苏面临着较大风险，无论是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都加大了吸引外资的竞争；同时，我国传统的低成本优势逐渐丧失，加之中美贸易摩擦使一部分外资在全球重新布局，这加大我国引外资和稳外资的难度。
尽管面临着上述挑战，我国吸引外资仍有着诸多有利因素，这将给外资发展带来新机遇，促进外资保持稳定增长，推动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成长。
第一，我国营商环境将进一步改善。2019年年初，随着新的《外商投资法》通过审议，显示了新时期我国新一轮高水平对外开放中通过立法保障外资发展的新思路和新举措，全面推行外资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模式，降低外资准入门槛、加强外资权益的保障，进一步促进投资便利化以及市场开放，为外资营造了法治化、国际化、便利化的营商环境。
第二，我国巨大的内需市场将为外资带来难得的发展机遇。我国经济转型过程中孕育着巨大的市场机会，中国经济从依赖外部市场转向内需市场，大数据、人工智能、自动驾驶、医疗、教育、养老、旅游、文化娱乐等产业蓬勃发展，这是不可忽视的全球最重要的市场之一，而这些领域恰为跨国公司巨头所擅长，他们的进入是大势所趋，成为我国经济转型升级的推动力量，促进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成长。
第三，我国吸引外资的新优势不断形成和强化。我国产业配套环境不断完善、产业链形成集群优势、人才红利日益凸显、商业成熟度不断提升，社会系统快速学习迭代能力增强等新优势不断培育和发展，使我国保持并加强了引外资的竞争力。